方娥真照片

方娥真

方娥真个人资料:方娥真,本名廖湮,1954年出生于马来西亚。中学时开始在马来西亚诗坛崭露头角,17岁时参加温瑞安负责的“绿洲诗社”,并任分支“绿林分社”区负责人。1973年两人携手创办“天狼星诗社”,下设10个分社,除写诗之外,习文练武,开设武馆,发展空手道会员,在马来西亚颇具影响。1974年,天狼星诗社主干人物联袂赴台湾留学,并在台湾创办了规模宏大的“神州诗社”。由于组织发展迅速,会员遍布台湾、香港、新马等地,引起台湾当局注意,在1980年出动军警以“涉嫌叛乱”、“为匪宣传”的罪名查抄神州诗社,并将方娥真、温瑞安逮捕。……
资料更新时间:2025-05-02 18:23:50

人物 名人 诗人 女诗人

一、个人资料简介

方娥真,本名廖湮,1954年出生于马来西亚。中学时开始在马来西亚诗坛崭露头角,17岁时参加温瑞安负责的“绿洲诗社”,并任分支“绿林分社”区负责人。1973年两人携手创办“天狼星诗社”,下设10个分社,除写诗之外,习文练武,开设武馆,发展空手道会员,在马来西亚颇具影响。1974年,天狼星诗社主干人物联袂赴台湾留学,并在台湾创办了规模宏大的“神州诗社”。由于组织发展迅速,会员遍布台湾、香港、新马等地,引起台湾当局注意,在1980年出动军警以“涉嫌叛乱”、“为匪宣传”的罪名查抄神州诗社,并将方娥真、温瑞安逮捕。

二、基本内容

方娥真,本名廖湮,1954年出生于马来西亚。中学时开始在马来西亚诗坛崭露头角,17岁时参加温瑞安负责的“绿洲诗社”,并任分支“绿林分社”区负责人。1973年两人携手创办“天狼星诗社”,下设10个分社,除写诗之外,习文练武,开设武馆,发展空手道会员,在马来西亚颇具影响。1974年,天狼星诗社主干人物联袂赴台湾留学,并在台湾创办了规模宏大的“神州诗社”。由于组织发展迅速,会员遍布台湾、香港、新马等地,引起台湾当局注意,在1980年出动军警以“涉嫌叛乱”、“为匪宣传”的罪名查抄神州诗社,并将方娥真、温瑞安逮捕。公开的罪行是“偷看国内风光录像带,偷唱大陆歌曲,偷阅毛泽东著作”等。后经文化界知名人士高信疆、余光中、金庸等力保,台湾当局将二人驱逐出境,身无一物流落香港,多年后获准归台。

三、相关作品

方娥真多年来一直活跃于台湾、香港、东南亚等地文坛,诗、散文、小说均有一定成就,其作品散见于中国内地、台湾、香港、东南亚、美加各地的报章杂志,迄今已出版10多部作品集。2000年1月,珠海出版社出版了一部《方娥真作品集》,收入了方娥真的五部小说散文集:《满树婴孩绿》、《一生剑愁》、《桃花》、《白衣》和《花边探案》。

方娥真的作品曾受到广大读者的欢迎,也得到一些著名作家和学者首肯。她的作品对年轻人有正面影响,对中年人有怀旧价值。

四、作品欣赏

世界上的窗

都在夜里对着灯光发呆

它们同时有着一个古老的记忆

从很久很久以前起

所有的行人都是陌生客

寒着脸寻找自已的庇护

当你走过长街

当我走过长街

美丽的帘影背后

是什么?

想起

又是寒意的长街

路人独行自已匆匆的神色

街灯以外的灯光

眶在高楼处

夜夜和行人打不相识的照面

有人上楼

有人下楼

同样尘色的灯光

同样的来来去去

今夜你还会来吗

擦肩而过的是沁凉的衣鬓人影

今夜我会去吗

无数相遇无数成空的缘份

依旧是那么一个不知觉的诺言

今夜你会来吗

来到你我各自的偶然里

投瞥成众多相似的陌生

堆叠为茫茫人海

茫茫人海中

今夜你会来吗

我会去吗

来去在我们等待已久的等待里

询问在未知的答案里茫茫然的询问

又是温暖的室内

当我想起

你或许会忘记

当我忘记

你或许会想起

似曾

我什么时候才逢着你呢

日子都是雁字写活的

每一座山都是一张寂静的脸庞

在它的心脏抽新新的芽

落黄黄的叶

脸庞背后还是陌路依依

每次打开窗

未知的信笺仍未拆

当我仰脸

你正为千里的月光疾书

每天都和镜子

和稿纸,和你

谈论以往的我们

每夜我渡着枕头回了家

故居的人如往常

黎明后我才惊觉自已没有多谈

晚秋以后

雁儿撞跌了天空

我为寂寞而找市声

有四壁的地方总有一盏灯

有山的地方总月水

月光逢着山涧自会清谈

水流逢着山崖便成瀑布

我什么时候才逢着你?

  晚潮

沙滩最爱夜里的海浪

夜里的海浪无人看

我们曾是海滨的爱侣

携着深情的月光远离了间

爱着海潮哗啦出无人的寂静

潮起复潮落

我们把沙滩的月亮看熟了

像摘落的果子我们摘落了月亮

黑暗中我们的眼光都不经意了

世界真像长长的列车

旅途中我们看过不少窗外的风景

却不知风景在哪里

在拥挤的乘客中

我依偎着你

你扶着我们亲密的方向

我们总是忘了相望

啊,亲爱的人

在千万张容颜中

会不会有一次你猛然想起我

我正是你身旁扶持的初恋人啊

  分袂

唉,总是早晨到夜晚的日子

活着就为了要挽回失恋的怨

为了赎回那彻底的憾恨

想常常遇见你,在陌路上

想要你看到我的明丽

想要你看见我和他

让你看他扶我亲密地经过

让你读到我重新爱情的诗篇

让你一生一世惋惜

当珍贵的时候你已失去

而时光像秋夜的河流缓缓

世界上的人都将知道

我和他是天上掉下来的一对

我和他完美地相守

天地为我们一荒不老

我的空虚越久越虚空

什么时候是最后的疲倦呵

来生你若再来

我就永远不要出世了

  足印

隔着几十层记忆

你毕竟从千山万水的儿时闯来

倒影中的年华

流光中的逝去

最后的哀静里雪夜真深

天空高在望不见的天上

我带着最后一行诗

心跳轻轻像时光的滴嗒

告别的孤寂我想回到初来的地方

让我随你雪地上的足印

最后我终于到达

深锁的铜门无人而自开

惊觉中我是没有梯级的楼头人

世界倒退得好远好远

五、搭档简介

温瑞安(1954年1月1日出生),生于马来西亚霹雳州美罗埠火车头,武侠小说作家。台湾大学中文系肄业。有小说、诗、散文、评论各类著作100多种。1973年赴台湾留学,1976年其创立的社团遭检举“为匪宣传”,拘留3个月后,被台湾政府驱逐出境。1981年抵香港发展,1990年转至中国大陆。笔名有温凉玉、舒侠舞、王山而、项飞梦、温晚、柳眉色、风玲草等。其代表作《惊艳一枪》、《布衣神相》、《四大名捕》等被多间电视公司多次改编。

在很多人的心目中,温瑞安只是以武侠而闻名,被认为是“古龙之后,独撑大局”(香港作家倪匡语)的作家。但人们大多不知,温瑞安兼修文武,武侠小说家之外他还是一位曾在台湾诗坛特别活跃的诗人,先后创办天狼星诗社和神州诗社,并发表不少优秀诗作。只是因为特殊的原因,作为诗人的温瑞安不得不远走香港,以武侠小说存世,而渐被台湾诗坛所遗忘。

六、他人评价

台湾的诗人学者,现任香港大学中文系系主任余光中在评析她的诗时说:“她是缪思最钟爱的幼女。”名小说家朱西宁在谈到她的散文时说:“她日常生活里的敏思,一滴清露,一粒河砂,在她皆是山川日月,人世无限……她的文章好,根子里自是成于天趣者更多。”中央研究院美国文化研究所所长朱炎则在替她的小说作序时形容:“可曾在午夜的花园深处,猝然遇到过一朵开放得震颤有致,美得教人心慌意乱的昙花?读她的第一部长篇小说《画天涯》,你或能领略到如许清凉的快意,动人的痴迷,生的痉挛和美的震颤。”

她是谁?方娥真是也。

温瑞安的评价

写方娥真的文章,多不胜数。而我也不准备一一枚举。毕竟,是我写方娥真。我写方娥真也不止一次,总是有很多机会,很多朋友,邀我写她,也许都认为我跟她很熟,是她的知音之故吧。不过,我不是方娥真的知音,也没有资格作她的知音。我并非在这儿自谦,也决无自贬之意。方娥真像是一首诗里的“诗眼”,诗是可以苦心经营的,但“诗眼”却要靠“神来之笔”。她的人自然得像第一滴的雨点,自天而降,滴在你的额上,是被选中了,那是冥冥的天意,无须作人为的安排。方娥真极真,我的人则处处太过刻意,太过精强。作为她的知音,应该要有“思君如满月,夜夜减清辉”那种专注的浓情。我是她很好的欣赏者,仿似“我见青山多妩媚,料青山见我应如是”,是一种肝胆相照,顾盼自喜,还有两情相悦,相依为命。但我仍够不上作为她的知音。有一次,我把她气着了,她说我:“你真不是我的知音。”我知道她说的是真话,因而,这句话成了我一生人的憾恨,那真要比洗脱我那场冤狱还要耿耿。

我说方娥真“真”,她真的比真还真。当年我初识她的时候,兴致勃勃的跟她大谈文学原理,她柔静的在听,我越说越是得意,越是忘形。我以为她佩服我的论见,后来我问她的意见,才知道她是喜欢我眉飞色舞,滔滔不绝的神情,跟理论全无关系。她不喜欢小猫小狗,叫她养鱼,她看见鱼儿向她呶嘴她就讨厌。看到鱼和虾,她只是想吃它,在看哪一块肉好吃。有次看见好肥的一朵大菊花,她趋近去,眼睛水灵水灵的,我问她是不是赏花,她说:“真想一口吃掉它。”她说的时候,好象只是跟花开了一个玩笑,要去惊吓它。我感觉那花好似有灵性的人所言都能感受,被惊吓住了,正后悔开得那么肥茂。

其实方娥真是得爱花的,她不喜欢花园中栽植的花,那太人工化,剪栽过的树和草,她也不喜欢。她喜欢以自由自在,不刻意造作。她喜欢蔓草野地,要用脚走出来的小径。她最喜欢新疆女子赤着脚,在草地上跳舞,那仿佛是她自己,一步玲珑一响,一步彩衣一飘,我想,那一定是她前生的舞姿。我去过很多风景名胜,不知怎的,每次见着一个地方,我叹为观止,我想带她去看。她懒,不喜欢奔波,而我就试图劝说,千呼万唤,好不容易才请动她去了,结果她一看,却不觉什么。不过为了不让我失望,她也孜孜的在看,每次我看她,她都笑着表示喜欢。我常生起欠她的感觉,觉得她跟我在一起,常顺就我的意思去踌躇流连,其实她只需要一房温暖的灯光而已。

而我连这点都无法给她。

倒是有次我带她去太阳谷,那儿尽山连绵的绿草地,一望无尽,她高兴得失声叫了起来,让我想起她常唱的一首轻快的歌“可爱的一朵玫瑰花”里,“――我从山坡滚下来,啊呀呀,你的歌声婉转入云霄。”她唱歌时最快乐,看那山山绵亘的草坡,她孩子气的快乐又来了,我看着看着,因为痛惜着她,所以怀恨自己的成熟。日后我遇到很多女子有点孩子气,都易生好感,说来很可能便是想收集这一张绝世的笑貌的一丁一点。

有次带她和社员们一口气游历了溪头、瑞里、杉林溪、天地眼、十八洞天、大滚水、红河谷、凤凰山、红叶温泉等地,她都不喜欢。停在一处温泉旅舍,吃饭前各自泡温泉,我们男生忽闻歌声,出去一瞧,原来娥真一张藤椅,对着旅舍后头望过去一览无尽的平原绿地唱歌。夕阳那么金丽,像旭日一般的气象,照在河床上,邦腹溪美得象一条流动的金带,云层里翻杀出天欲雪和小火炉的余韵,小小的方娥真在那儿,对着广大的河岸平原,唱着一首又一首悠悠的歌。我看着她小小的侧脸,小小的颈,不觉痴了。一众姐妹围在她身边,也都忘了言语,忘了行旅,忘了自己。直至天色渐暮,草原上已生起营火,一缕烟卷上了天,方娥真向来不大够气,累了便不唱,回头才发现我站在她藤椅后面,意外的“啊”了一声,那神情像新娘子凤冠头上的流苏被掀开,娇丽可喜,又争宠好奇。我总是在想,她是唱给草原上的那个我听,但没想到我就静立在她后面,可是又想,那个草原上的男人会不会是我呢?就不敢再往下想了。

所以常常忍不住问她:“要是你现在遇见我,会不会喜欢上我呢?”每次都这样问,真是贪得无厌。其实是为我从来未曾得到过,才这样问。我总是觉得她的歌声里,那高大痴情、潇洒风流的汉子不是我,。或许,这世界上是没有这个幸福的人。

我在十二年前遇见她,那时候,她的名气比我大,笔名是“寥湮”。在《学生周报》上常大幅度的发表文章。我那时还在念高中,因自我思想训练,偏向西方艺术文学的理论,不怎么喜欢她的文章,却出奇的想念她的人。能够遇见方娥真,我一再的表示过,是我一生最大的幸运,并且不可能有更大的幸运。我知道这样的说法,对我的未来也许不太公平,但我这句话却是公平的。

能够有缘见方娥真,我必须要感谢两个人,一是悄凌,另外一位是陈美芬。那时候,我与家兄任平正筹划创办“天狼星诗社”,意兴方豪,自觉可以平视王侯,也没怕过谁来。悄凌常发表方娥真的文章,我便很想见她。悄凌当然也发表别人的文章,却勾不起我那么顽劣的好奇。因为要扩充天狼星的业务,所以筹办分社,安排陈美芬作为“绿林”分社社长,陈美芬拉我去见怡保的方娥真。

知道要见她之时,心中忐忑,像一出戏就要出场,自己千锤百炼,却为了上这一阵。见着她之前,走过小桥流水,经过草地野花,然后先看到她家后院的番石榴,树下的鸡鸡鸭鸭,才见着她。她坐在衣车旁边,尽是笑,我拼命想看她,但总是给自己带去的几个朋友遮挡住了,也可能是她避着不让我看见。我连她的样子都没看清楚,回去便思念起她来。直到今天,我仍没清楚她的容颜,有时一别长久,总觉得在怀念一个气质。可是我们一见面的时候,彼此都觉得很熟悉,像认识了很久很久的人似的。一些见一面就把她五官记得分明深刻的人,却不见得有这么深的缘份。

因为永远看不清楚,所以从来不会厌倦。几曾看一幅画就厌腻?娥真见到我的时候,实在并没有爱上我,她也觉得我好飞扬,好真诚,好深情,这感动了她,她只是陪着我,游山玩水,经历世情,觉得开心和热闹。我们之间,是有朋友之间的义气,兄妹之间的亲情,以及彼此都希望对方活得比自己更好的诚意。

我和方娥真相识了十二年,到目前为止,没有一个人在我心目中的分量会比她更重。我笔下写任何人,信笔挥就,都无负担,但写方娥真,我反而战战兢兢。正如十二年来,她的一颦一笑,我都关心。有人夸她,我比赞我自己还开心。有人骂她,我就当是仇人。任何人的喜怒哀乐,我都可以当作旁观,也可以共担,独对娥真的不高兴,无法可施,十二年来,每次她稍一不悦,为我而伤心,不管大事小事,她只要一不高兴,无论怎样掩饰,我都会立刻知道,并且手忙脚乱,不知如何是好。奇怪,在一起十二年,应该很熟络才对,但只要她一生气,我就比对陌生人的怀恨还束手无策,想来是因为我太注重之故。

可是十二年来,我们也互相迁就。有时候,为了看一场电影,她以为我想看,我以为她要看的,结果互相体谅的,去看了,才知道是彼此迁就对方。跟她在一起,我可以酣畅地发挥我的霸气,她总是柔顺的听,鼓励和劝勉,让我保持大志,继续有信心。若是遇到她的原则她就绝不退让,倪匡说过她思辩颇似孟子,其实她那时只不过是冰山露出海上的一截罢了。当年,我在台湾,办神州诗社,有意来我们社里“找碴”的学士、硕士、博士和学者遇上方娥真,只要逼得她“挺身而辩”,必被挫得铩羽而归。一众社友,都对这个“娥真姐”的口才惊诧佩服。娥真极懒,不好读书,但她的人极聪悟,凡读一书,都能融会贯通,转化为自己的学识。她的文风,自创一格,只有人模仿她,她从不去拟摹谁人。

她对什么事情都不大着意,笑嘻嘻的,喜欢玩,以前在神州诗社里,大大小小的社员,衷心喜欢她;对我,可能只是“怕”或者“佩服”,都不是好现象。她很怕冷,未到冬天,手就全冰,喜欢突如其来抓住女社员的脖子和手腕,冻得她们尖叫,我就笑称之为“冰魄寒魂手”。她从来不喜欢利用人,也不允许别人在她身上沾到什么便宜。她又怕虫,看到虫又恨又怕,厌恶到了极点,要看她愁眉不展,只有在这个时候,她虽不喜欢小动物,但我喜欢,她也由我养了只小狗,那小狗跟我心灵相通,曾经跟我在一次事件上救过社里几条人命。我们唱歌的时候,小狗便一起吠,我们觉得它很有和声的味道。小狗一旦受了委屈,受人欺负,就会过来找我“倾诉”,娥真看了就瞅住它,它也瞅住娥真,两人瞅了好一阵会儿,小狗瞅不过她,没好气的躲在我脚下睡觉,睡前多打几个呵欠,表示不在乎。我总是笑说:“唉,猫狗不兼容。”小方顽皮起来的时候就像猫。

等到我出国,一段时候没回来,小狗的起居饮食,就全由娥真照顾。社里的人口里说疼小狗,但我走后,加起来都不够娥真一个人细心。她们一人一狗,这时候就相依为命,十分和睦。有次娥真见诗社壮大,她本就不喜欢群居生活,太热闹对她反而嫌烦,夏天里,她喜欢一个人在灯光柔和的房间里照镜子,冬天就裹着棉被“冬眠”,诗社里那种奔波忙乱奋斗的生活,她本来就不相近,是因为我才强作勾留的,所以她就离开了一段时候。小狗不见了她,便每个房间去看,见她不在,便无心吃饭,尾巴也不摇了。社员失去了这位“娥真姐”,社里的气氛只刚烈,而不柔和,很容易便冲突了起来。有一天,社里遇事,她就回来了,社中的兄弟姐妹都跳了起来,门刚打开,嘘寒问暧犹未及,小狗就飞奔着扑跳过去,站着猛舐娥真的脸,真的,我看到小狗在流泪。

我写这件事是要点出方娥真的人情物意,看去自在,但其实何等缘深。我这个除了有点组织能力之外,也很能激奋别人的志气,不管怎么说,跟我在一起的朋友,都会很有向上心,这点是很明显的。从前倾向理想主义,现在则比较踏实。平素我很严厉,可能是自觉得正之故,其实清官最是害人。诗社纪律,十分严格,但娥真在,总是把我艰辛架构的方格比例一一拆除,让我写字不必按照规格,才能自成一格。这是无招胜有招。约莫八、九年前,我很穷,在台走投无路,朋友们更穷,我的小说写了无人肯要,但我仍规定自己,一天写逾万字,唯一的读者,只有娥真。她看了便鼓励我,说一些话,譬如追问主角下场如何啦!如此便等于催促我写下去,不然,今日哪有那么多的作品?她鼓励人,最不着痕迹,教人也不留余地。可是在我全神贯注手足冰冷赶拼命稿,而入我的笔下世界时,她总是过来,笑嘻嘻的逗我,有时问我去消夜吗?有时说外面的兄弟好热闹。我对她很戒备,皱着眉说:“不要,不要叫!”语气重重的恐吓她,她退了一两步,像犹豫了一下,端详局势是否仍可以逗引我,现在回想起来,要不是她常逗我去轻松轻松,说不定,我在遭劫的那段日子里,神经纤维早就绷断了,人也崩溃了.

有段时间,我跟几位诗社的负责人出门远行,吩咐在社里留守的家人要好好把握时间做点事,谁知道回来的时候,社里的人,统统都出外吃心心玉米冰和喝豆浆水去了。待他们回来,黑压压的一群人,多出了十来个,一问之下,才知道是娥真领的头,一时也不好意思发作。旁人见娥真“?镬”,都伸舌头,蹑脚尖各自散去了。这多出来的十几个人,全是我不在的时候,因受娥真的“教化”,加入社里来。方娥真有空也教教他们写作、唱歌、读书,但主要的时间,并非勉励有加,而是跟他们去吃喝玩乐,互吐心曲,结果,这十几个人,日后成了诗社中坚,比那些什么悲歌慷慨的人士还要投入。这点可不能不服了娥真,要不是有她,诗社的人可能早跑光了,我发脾气时,她就去请人谅解我。不过,我也有一些个好处,譬如对娥真,我不但能容下,而且让她能任性尽情无碍地发挥,她也承认,没有人像我给她那般信重自如。

她生平最怕权力,毫无野心,莫名其妙的成了诗社里的“娥真姐”,她只想快快卸此重担。她平素一点机心都没有,别人问她什么,她就答什么,不会装模作样,浊会摆架子,也不会计算人。她有时说话很直,我偷偷拉她到一旁,告诉她不可以这样说话,她听了,也不大明白,但立刻改了。我说了,又很后悔,觉得正把一个真真的人教得世故了.可是她就是世故不起来。世界上政治人物,她都无心留意,今天是中英双方有关香港问题协议签定,电视停播一切节目,以人造卫星转播实况,她虽然扭开了电视,但却在房间里睡着了.次日问她,她还不知道中英协定了些什么.

这样的一位女子,也蒙不白之冤,真是够冤。这完全是我连累之故,虽然我自己也是蒙冤。她忽被扣留的第一晚,还跟看守的人说要回去跟我们一同吃消夜,她知道要是她没有回来,我们诗社的人一定都会等她才消夜的。又说没带脸巾和牙刷,必须要回来取。她不知道人类的祸心,也把她猎在陷阱里,不打算放过。而当其时,我也身在虎口,惨不堪言。又有何能力护她?唉!天道无亲,于心何忍?这样的一个女子,为了维护她的一位兄长或朋友,便可能毕生失去了自由,抹煞了才华,丢在阴暗的角落,再也无人理会。

她以为我在外面,一定会设法营救她的,所以她很安心。谁知道这样一位小女孩是不会伤人的,别说政治,就算有人给个官她做,给个烈女的名衔她当,她也吓坏了,会找个地方躲起来。可是因为她不忍像其他的人一样诬陷我,所以便遭受此恨绵绵无绝期的厄运。一个在溪边唱歌,灯下写诗的女子,脸上便因那时期里被含菌的指甲而伤了皮肤。

当她知道受骗和无望后,她不打算再受苦下去,所注决定寻死。古人以死明志,方娥真是不要活了。这一种凄惋和英烈,我真不明白为何天下有人会有那么狠的心!

方娥真决心死前,还怕被人瞧破,要装得满脸笑容,假装食量不错,心情愉快,其实把饭都倒在暗渠里冲掉,这样来绝食.可惜数天绝食不死,她便用冬衣的双袖来勒死自己.一向爱美的她哀莫大于心死,写到这儿,因为心酸,也不想再提了。皇天有眼,方娥真活了下来。

我们都知道彼此在里面活着,虽然被隔开,但在黑暗绝望里,仿佛有个她在我身边唤着:“瑞安,撑下去,瑞安,撑下去。”就是如此我也才得以不死。她知道我也在囹圄中后,已过了一段漫长的岁月,这连她最后一线希望也灭绝了。她听同囚的人说有一个戴眼睛镜很好看的男孩子被剃了光头,她觉得是我,想我在外的叱咤风云,不禁心痛。里面的人怎么离间,她还是为我说话,我纵有千百般对她不起,她决不在生死关头卖友求荣。卖友何等容易!她何必虚掷一生的辛酸?诗社本就不是她想要的,而真正共同建立这个理想和目标的老朋友,全都散了,在我身系奇冤,退无死所之际,忙着在背后骂我,大彻大悟这是条绝路,什么对学生病全往我身上推,而我一个人全扛上了,我没有逃避。一向快乐自在的她为何要替我受人世这番劫,这般苦?就连那只救过人的小狗,在我历劫时,也无人肯管,任由它自生自灭,更不要说财物了。我的著作,在台一直甚为畅销,然而诗社当时竟以一成贱价售出,来套现金,并用我的私款来还公帐,一直到今天,台湾的书商还来电说我这决定造成他们发行上的为难。其实我那时又岂能作得了主?人在人情在,人去了呢?可怜真的危祸临头,一向娇小而不赞成我的娥真,比谁都要英风飒飒,站在古道上成了传奇里的艳烈。

此后,纵得了自由,在一无所有毫无依据从头建立的情况下,别看她是一个弱女子,娥真在香港,居然在短短的两三年间,取得了一定的成就。起先任用她的一位公司里主管,明知她过人的能力与才干,但因此而故意排斥和冷落她,足有一年,她也毫不受打击。等到她做出来的成绩使得对方不能不承认,还准备重用她时,她就拂袖而去,毫不留恋。她不是一个任人要捧就捧,要踩就踩的人。现在她在全香港最权威的娱乐杂志<明报周刊>成为特约撰稿人,好几宗大新闻,都是出自她的手笔,她仍是笑盈盈的,悠悠闲闲的,但不知怎地,不管在香港的还是从台湾来的公关明星、艺员或导演,总是喜欢在人前提:“我认识小方的!”仿佛这样就可以显示他们在新闻文化界很有办法似。

小方娥真自小就有一种平视天下英豪的志气,她是人间而不人烟,她从不崇拜什么明星歌星,因为她自己是最真的人,真人一眼就看破一切修饰,她的层次和格局原本就高人一等。可是她又不懂得骄傲,不懂的事,就说不懂,并真诚的向人请教。长辈们都喜欢她,所以肯教她;后辈们也喜欢,因为她肯教人,一点都不藏私。

我常跟她谈文学理论,哲学,美学,玄学,但她常一语道破,反而让我悟了道。我替她改文章,很快就发现,她的散文竟好过我,我很懊恼,但立刻就向她承认,然后赶快再去另创一格。跟她在一起,非要自我进步不可,否则要给她抛在后面,别的无所谓,在文学上我是不能输的。跟她去看电影,她常有与众不同的意见,读文章,她也有独到之见。我每次见着她,说话就喋喋不休,一说说了十二年,十二年来,至少大部分时间是常常见面,但彼此还争着说话仿佛话说不完似的,一谈就谈到天亮。有一两次,谈了数天,才分开来,又通电话,一通又是五六个小时,连忙着的工作全都搁下,真是荒功废业。有一阵子稍为歇了歇,彼此没了话题,都说:“我们已到了无话可说的地步了。”两方都笑了起来,

我没资格当她的知音,可是她却是我的知己。谈话如此投契,谈了十二年,犹如初见面,大概可以入什么纪录大全。她住在湾仔,我住在尖沙咀,十二年来,我从第一天追起,追她追到现在,最近是越追越无望了,张子深笑我:“温瑞安,你真是丢了男人的脸!”这话说得也不无道理,方娥真曾说我:“桀骜不驯,多情狂放”,这些年来,过眼云烟,逢场作戏的,我当然有,不过,这样如生如死的感情,就只有对她一个。我对她守礼、尊重,有时变成了个笨手笨脚的大孩子,反把她惹气了。或许有人以为这种真情在世上是不存在的,可是他们错了。

方娥真喜欢女孩子喜欢我,常跟我“出谋献计,评头论足”,哪个女子好,哪个女子差强人意。而我更希望她有比我更好归宿。两个人的感情可以如此超越爱情,超越占有的。我无论写别人怎么好,心里头都不能跟方娥真比。我写这篇文章的时候,连有电话打进来,都觉得心里烦。跟她说话,有时竟一天发了六、七个誓,想来都心惊。朋友们都知道我说话一是一,二是二,从不发誓的。娥真素来不喜也不让我发誓,不知怎的,她又不是不相信我,而问题也不严重,但我因为注重她,竟用天地来作证,实在是“欲得周郎愿,时时误拂弦”!

家兄任平是最早赏识娥真的才华的人之一,他从娥真的诗《高山流水》及散文《长明灯》中预言了她未来的文学成就。黄昏星,清啸,顺平,启元,树林等都是她的同门“师兄妹”,对这位出类拔萃,后来居上的女子也只有爱护,从不嫉妒。她对他们也很有义气情感。当年在神州诗社时,李、周、廖等位跟娥真素来合作无间,同甘共苦,虽然而今各散西东,但这些患难之交,都不会忘记在一起的壮丽岁月。人生中有几次缘,才能聚在一起十年八载?人生有几个十年,经得起多少忧欢?让我们忘记了不快,深记相聚时的可贵难能。

记得有次上阿里山游玩,在穿山洞火车里,娥真忽然瞥见山坡上有一株野花,紫蓝色的,在雾中,美得出奇。娥真很喜欢,伸出了春葱般的手指,叫:“花,花啊!”车上的林新居和吴劲风两位,竟跳出车去,为她采撷了花,再跳回车上,送给娥真。我在一旁,感动得有点想落泪,觉得好象金庸的《书剑恩仇录》里,陈家洛在危崖上为香香公主冒险去采一朵绝世的花。娥真当然不是香香公主,香香公主缺乏了个人的生命色彩,娥真的猛烈,可以直比翠羽黄衫霍青桐。然而她唱歌的时候,一如《白马啸西风》里的李文秀,但她又不似李文秀常受委屈,有时她象黄蓉慧黠,小龙女纯真。那天胡慧中看了我十二、三本书,哗地打了个电话给我,发现了新大陆:“原来你小说里的女主角,都是方娥真的化身!东一个,西一个,不是姓方,就是小娥!”她说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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