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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孝阳

黄孝阳个人资料:黄孝阳,男,1974年生,江西临川人。江苏省第三届、第四届签约作家,获第三届紫金山文学奖。江苏文艺出版社图书编辑室主任。已出版《人间世》、《遗失在光阴之外》、《网人》、《时代三部曲》《阿槑冒险记》等多部长篇小说。……
资料更新时间:2020-02-17 10:41:06

作家 学者 名人 文学家 诗人 文化人物

一、个人资料简介

黄孝阳,男,1974年生,江西临川人。江苏省第三届、第四届签约作家,获第三届紫金山文学奖。江苏文艺出版社图书编辑室主任。已出版《人间世》、《遗失在光阴之外》、《网人》、《时代三部曲》《阿槑冒险记》等多部长篇小说。

二、简介

已出版《人间世》、《遗失在光阴之外》、《网人》、《时代三部曲》《阿槑冒险记》等多部长篇小说。提出“量子文学观”。另发表中短篇小说百万余字。长篇小说《人间世》入围“凤凰网网友票选2010年年度十大好书”。

三、人间世

莫言:

《人世间》是犹如万花筒般丰富多彩的江南才子书。作者试图用小说包罗万象。妙语丛出,佳句联翩,想象力惊人。书中的思想艺术元素,纷纭繁复,正是半个世纪来的梦与真。

东西:

“每一个时代都有每一个时代的代表作家,黄孝阳是他们那一代的佼佼者。”

刁斗:

中国小说家多半以故事为鹄,纪实为矢,让精神化的个体趣味服膺于社会学的普遍法则。黄孝阳则别备一格,他从来都知道小说大于故事,虚构重于纪实,他的小说往往在其他小说止步的地方开始飞翔。《人间世》便是一部由人历世而非入世及人的飞翔之作,它的繁复与清澈,严肃与滑稽,意象化的哲思与游戏性的感悟,放飞的是一只以后现代主义精神为翅的中国小说之鸟,也许是鹰。

陈应松:

黄孝阳是个才华滚滚的叙述者,在文坛肯定是个另类。他的洪水一样的语言倾泻常常让人窒息,但又充满了阅读的快感,确如激流纵舟,群虎出涧。他总是梦想以一个象征或寓言的世界来还原我们世界的真相,这是一种书写的野心。但没有野心的作家不是好作家。孝阳是我欣赏的作家。

海男:

《人间世》是我读到过的黄孝阳的所有作品中最为迷人的作品。时间的跨越以及空间的不停转换,仿佛将那一时期的众生命运图像推到我们面前。小说具有史诗一般的气质,悲恸与荒谬、真诚与忏悔,如同暗夜星辰,一一历现眼前。文本的反传统创造更令我激动。毋庸置疑,这是当下中国最震撼人心的汉语长篇之一。

黄发有:

黄孝阳《人间世》的特点,可以用“楔子”中的一句话来概括:“它们像马铃薯,在土里匍匐生长,向着四面八方而去,随时为人提供意想不到的饱含营养成份的惊喜。”小说的叙事在一个虚拟的“檌城”和剧变的当代中国的一隅之间交叉穿插,也在火与冰、罪与罚、时与光、闹剧与诗篇、天堂与地狱之间多极震荡,“檌城”中幻想的光芒和俗世中李国安随波逐流的人生形同天壤,又互为表里,在遥相呼应中交织成深刻的反讽。高难度的叙述显示出作者的勇气与锐气,这种几乎被遗忘的形式探索的激情,如同暗夜中野地里的篝火,是如此寂寞,又是如此肆无忌惮。“时间像发亮的水流过”,作者从历史与现实的漩涡中打捞出来的,除了溺水少年和李国安的座驾之外,似乎还有更多欲说还休的爱与痛。

◎ 内容简介

本书由两部分构成。前者讲述了一位大名李国安的50年,以20世纪下半叶的中国为背景,细致地描摹了一个五十年代生人是如何历经那些有着深刻意义的特殊年代(大饥荒、文革、大串连、知青上山下乡、返城、高考、改革与开放、计划生育、官倒、两轨制种种世态、通货膨胀、经济紧缩和膨胀、裙带官僚资本、地产热、贫富分化加剧……),从为填饱肚皮而苦涩挣扎到一跃成为改革先锋、官场能吏,坐拥权势、金钱与美女,到惶惶不可终日,最后身未死,心已死。后者自李国安的幼名李长安发挥出去,铺演了一段旅人扎和娅互相寻找的传奇,是关于檌城的显现。是从历史、空间、宗教等审视我们的生活,是对人生无尽的追寻。

◎ 为何取名《人间世》

其一:庄子内篇有人间世,讨论的是处世之道,处人与自处。这部小说以一个人的五十年为背景,通过建构官场与情场这两个声部,使其呜咽有声。而这个官场与情场,讲的也就是处世之道。人心、命运、社会等关键词在文本中闪烁,犹如暗夜之星辰。与人群者,不得离人;然人间之变故,世世异宜。故名《人间世》。

其二:间作观察之解。就是一个人看这世间,看尽这三千红尘悲喜。主人公在经历种种后,于身败名裂后看见名利财色的背后。人间本苦,本名檌城。

◎ 作品特点

小说由两条线交缠而成。现实是重的,是五十年的光阴,急如闪电,呈现出一种浮世绘的效果,是波澜壮观的时间长河在人世间的嘘唏之声;内心是虚的,是一刹那,无限长,被种种思虑拓展开其广度与深度,就像《尤利西斯》中那个都柏林人的一天。词语被打开,成为认识之门。作者对文字态度之执著与认真,让人赞叹。其笔法绵长、劲道,是由最好的想像之力萌发的小说。作者捕捉日常物事深处之诗意,句子之美,动人心魄。而作者对现实把握的能力,更令人吃惊。

◎ 网友评论:

网友意见(一):

小说包含了两部分故事,一是想象一对在檌城的恋人生前的故事,二是以李长安的个人经历为线索,接近五十年的故事。

前一部分,虚构一个建筑檌城的人,回望并想象这对恋人,将恋人置于历史、空间、宗教等哲学意味的角度来审视,对象由“恋人”这个点,放大到宏大、永恒的人生体验。同时,那些矛盾的、变化的、因果的哲学因素,有西方原罪的意味。

后一部分,故事讲述的不仅是李长安的成人礼,也是一个国家的历史,通篇都是五零后是如何历经中国近代史各个有着深刻意义的特殊年代,成长为今日的此人彼人的。特殊的年代,造就了那一代人,内心被很多极端体验激荡着。

小说作者似乎有野心通过分析那段历史,揭示今日中国之所以为今日中国,今日政界之所以为今日政界的秘密。叙述的当下,叙述者经常突然抽离,隔着距离回望这事件、这场景,并将周遭的一切补充进去,形成多角度、全面、立体审视的场景。于是,小说随处可见丰富的想象力,将世间万物无不拿来用,片段式、画面感十足的场景,各种纷繁复杂的意象轰然登场。为表述一种感受、表述人物当下所思所想,叙述者不是用直接、具象的词语,而是罗列其他事件和场景,用通感的手法,借用读者已有的关于这些事件和场景的经验来联想,达到表述的目的。同时,小说还将各种文学、电影等艺术类别的典故一一登场,叙述者简直要跳出来,寻找与读者暗语似的默契。

小说的画面的快与慢、动与静止,作者的在场与抽离,都能再瞬间切换。

小说全篇充满紧凑的哲学意味。

小说在排比句的运用上尤其令人惊叹。叙述者以置身世外的思考对待外界事物,用跨学科的角度,慢镜头一格一格推进,同类事物的层叠呈现,语势的紧张,意象的丰富、复杂,令人眼花缭乱。跨学科的角度审读和回望这个世界,神秘学,物理,历史,化学,宗教,心理学,塔罗牌等等。小说在意识形态方面的内容,份量尤其重。

读小说,可见一个神经质的叙述者,用超出常人经验的意象表达哲学的思考,用略带轻蔑的态度调侃和稍显夸张的比喻和形容,对时代进行反省。

读小说,能让读者在感受到,叙述者在表述的当下有着各种无名情绪激烈碰撞内心。

小说是对建国五十年间的回首,但已经不是用经历过特殊年代那辈人惯有的伤怀、忏悔(或者是乐在其中)的口吻来叙述,而是带点恶作剧意味的调侃,甚至是借那个特殊年代做背景,表达对社会发展规律、历史长河的另类解读。

◎ 评论

罪与罚的渊薮

——有关于黄孝阳长篇小说《人间世》的种种

陶 林

凡是罪,必有罚。可怕的不是罪,而是为了寻找惩罚,而主动去犯罪。

——这是人类社会进入现代化状态以来,在生存层面上最隐秘的一个困境。困境在于,所谓“上帝”不存在了,人获得了短暂的灵魂性的自由。这自由释放的瞬间,人类诞生了存在主义、无政府主义、社会主义、女权主义、共产主义、 解构主义、生命哲学、意志哲学等林林总总的“原则”。每一个原则的目标是指向人间的幸福,而现实的结果指向何方却无人知晓。这道理也就是所有那些被我们奉若神明的思想大师们,只管造一枝枪冲着未来放一家伙,却看不到这一枪到底打中了谁,要了谁的命。恰如疯子尼采通过纳粹,一股脑地要了六百万犹太人的命一样。也正因为此,整个两三百年间,现代化的人类生活圈落成为了利益的交配所和理念的屠宰场,一群唯物至上、雄辩无比的疯子、野心家、自大狂、无神论者、妄想症患者、精明商人、超级骗子们带领着愚蠢的人们和激情澎湃的诗人,在太阳系地第三位行星的球形表面上厮杀不止。人人都有为“真理”代言的可能,人人都成为“人民”的代言人,人人都要为某个与财富形态相关的“主义”献身。到最后,人人毫无意义和归宿地面对黑色的死亡。这样的人类整体生命状态,在世界的现代化进程中是悲壮的,在形而下角度看是丰沛的、悲剧性的。而在形而上却十足是喜剧的,在审美上充满着浓郁黑色幽默的意味——因为大家的目的和行为发生了可笑的倒错,因为感观和精神发生了严重的紊乱和交错,因为人的草率、自大、残忍等等衬托着一点孱弱的爱意格外醒目,因为上帝在人间死了却在冥冥之上冷峻地看着,嘴角露出了一丝冷酷的微笑……最终,因为人们在主动制造着罪,然后制造惩罚,最后把罪与罚一并隐没于天和地之间无限的空白中,用以增加这个原本就十分沉重的人间世更加沉重的重压。

这一切绝非在抒情和想象中发生,而就是活生生的事实。这就是小说和艺术以外的世界,一个不包含虚构与假设,连谎言也如石头般真实的世界。它的本质是却美好的,正如一个美人只有在镜子中可以看到自己的美一样。也只有在小说这面镜子中,我们才得以看到世界精神的存在形象——当然,也要看镜子打磨的如何,是否足够能足够的通透,摄得到世界的灵魂。黄孝阳所书写的《人间世》就是这样一面光润,通透的镜子,一部令人阅读之后禁不住赞叹,又不仅唏嘘的小说。赞叹是因为小说本身的美感所系,唏嘘是小说家所欲说的东西,

《人间世》的整体故事框架并不复杂,小说的主体使用了第一人称,自报家门地讲述了一位叫幼名李长安、大名李国安的“50后”人士一大半的人生经历(小说结束前,主人翁还活着,不过他内心把自己当成了死人)。经过作者的精心布局和安排,这位李先生从小到大经历了中国最典型的若干事件,时代变迁和其个人沉浮精密联系。注意,是精密联系:大饥荒、文革、大串连、知青上山下乡、返城、高考、改革与开放、计划生育、官倒、两轨制种种世态、通货膨胀、经济紧缩和膨胀、裙带官僚资本、地产热、贫富分化加剧……每经历一个历史阶段,叙事者都会说出那段年岁中全国所发生的突出事件,很多事件还对叙述者本人的生活发生了重大的影响。这使得小说的可读性非常强,除了关注一个人之外,还额外关注到一个时代,一个使得亿万人命运浮浮沉沉的人民共和国成立后至今的激荡六十年。值得一说的是,与普通共和国公民不一样的是,这位先生是一位有中国特色的高级公务员,或者说最终职衔至市长一级的高级官僚。正如看到小说的前半部分,我错以为它是一部带有浓重叛逆味道的成长小说一样,看到小说的后半部分,我又错以为它是一部地道的官场小说。合起来一块看,却越看越不是那么回事,小说像是一张天罗地网,所谓“李国安”这个人物不过是小说世界里“振动一下翅膀”的蝴蝶而已。当他用自己的出生来发出第一个微弱的力道后,我们于是能看到了小说文本在纸上呈现出无限丰富的立体感来。

有关于这个立体感,小说作者已经在小说内部作出反反复复隐喻式的交待,那就是有关于“檌城”的结构。这个结构完全是小说自身结构的隐喻。小说大概花费了四分之一的笔墨,喋喋不休地谈论着远离主人翁存在经验之外的一座城池。这座被叙述者用梦呓般的语言反复地陈述,一会儿有七层、一会儿形如嘴唇、一会儿如一团火……毫无疑问,檌城作为一个虚无意象的存在,是作者展示自我对天空感觉的用心用力所在。而檌城之外,小说给予的生活所指,是贪腐官员李国安充满反讽和不间断荒诞色彩的生命本身。立体感便存在于这务实与务虚之的张力之中,借用点佛教里的说法,小说《人间世》是一篇由幻相、本相、真身所组成的梦。幻想是由现实中真身李国安本人在最后的小屋内追忆似水年华而来的,作为本相的檌城也隐藏在幻想之中,海市蜃楼般地历历在目,也海市蜃楼般的虚无飘渺。同样,经历了太多的大起大落与人世沉浮,作为“真身”主人翁本身所经历的一切也显得十分可疑起来,从为填饱肚皮而苦涩挣扎到一跃成为改革先锋、官场能吏、权门显赫,坐拥权势、金钱、美女,到惶惶不可终日,回忆起来,无疑像一场黄粱梦。这一切,是历史大变革时期,时代英雄们的缩影。的确,在这片神奇的土地上,没有什么不可能的。但“可能性”变得太四通八达,即以“魔幻现实”来指示,也还是显得语言之无力。小说中现实比幻境更加的有幻灭感,而现实发生过的和正在发生着的一起,之于小说的现实,则更会令小说无语。因为小说主人翁在反思自身的恶,从其言语中表示的态度来看,他又经常为自己辩护——“我的这点恶算不了啥”。

如乌云笼罩在两层不真实之外的,就是作为“本相”的檌城。我以为,作者对于檌城的描述是精致又精彩的,塔罗帕、堆砌的沙砾、设计师笔下飘渺的城堡、诸神与妖精、熵原理支配下的忽闪忽闪的城市和生活在那里的忽闪忽闪的人们。本来是一种寓言式的存在,作者兴致所至,让叙事的真身李国安由他自己的幼名李长安发挥出去,铺演了一段旅人扎和娅互相寻找的传奇。于是,我们也被戴上了那条探看檌城的道路。檌城的基本结构、风物、人情等等细节,慢慢被显示出来。不过,在作者的反复描述中,檌城反而更加扑朔迷离。它太过于被叙事者的抒情力量所左右,充满了盎然的诗意,有种博尔赫斯式的神秘感,同时又承担着作者个人诗学感觉的代言者。因此,越到最后,我越觉得,它的寓言意义被冲淡了很多,变成了一种纯粹的审美存在。檌城,似乎是罪之城的寓体,是恶的血气在人间蒸发,冷凝在茫茫宇宙中的一个所在,却变成了一抹在幻想中的亮色,一对跨时空恋人(扎和娅)相会的舞台。这叫人不能不想象到,最近一段时间网络上流行的玄幻小说对作者本人的影响。恐怕是现实给予小说家们保留的想象空间太有限的缘故吧,中国的青年作家和写手们,以及被高压现实弄得疲惫不堪的读者们,似乎只有共同寄情于玄而又玄的某种场域之中,才能彼此达成心灵的默契。黄孝阳是中国70后一代青年作家的典范,出身于网络世界,《人间世》有穿凿与现实与玄幻之间的功力,也因此可以被视作一种集结性的典范作品吧。

文艺总是对真实世界的敏感反应。在《人间世》中,作者很认真地描绘了李国安的成长和升官图谱。在整体结构上,我觉得这一部分要比有关于檌城及其他种种的描写要精彩得多,甚至可以说很有阅读的快感。或许,这种快感部分来自“恶”所系吧。主人翁过着相当非道德化的生活,他不惮于大言自己的“黑暗面”,并且时时刻刻会为自己的立场辩护。这种黑暗既是遗传性的、又是环境性的,甚至还是普遍人性的共性的。李国安并不是一个特殊材料制成的人,但他从曾经狂热的理想主义氛围中成长,也曾很理想主义,但随着面临的现实情况每天都发生在巨大的变化,惟有的理想澎湃都被一种浓重的反讽气息所覆盖,也就是这个人心目中唯有的亮色都被自我无边膨胀的欲望所覆盖了,可以说是一句古话“天欲人亡,必令其狂”的现身说法。对于个人而言,这是一种无法左右自己命运的悲剧性所系,尽管叙事者在狡黠的话语辩解中试图给自己种种说法。就其个性来说,主人翁是一个非常聪明、注意到内心的自我约束,又不能完全自我管控的人。有关于他的成长经历,我想,公检法部门的读者来作出评述,可以更透彻一些。小说家并非法学或者伦理学家,小说家的任务,用老米兰·昆德拉的话来讲,是“勘探未被照亮的存在”。

黄孝阳究竟给我们提供怎样一种未被照亮的存在呢?我觉得小说主题可以简洁地归结于“一个人在热寂的环境里最无力的挣扎”。这里所谓的“热寂”,是借用原子物理学的概念,是作者在小说中的夫子自道。作者所指的是“熵”,也就是众所周知的热力学原理,“世界是一盆大火,万物焚身其中”。整部小说的文本好像是在高压锅里蒸煮,在火上烧烤的一样。李安国虽然出身于一场谋杀造就的家庭环境中,但继父带给他的是较为平静的生长历程。童年时光中短暂的贫穷、饥饿,却有着高于大部分同龄人的生活水准。但在那样的状态下,一种短缺性的心态在短缺性的心灵中慢慢地成长,加之本性中存在的虚无主义的态度,培养出了灵魂深处一种贪婪的品质。这种贪婪和欲望混合一起,成为了灵魂有效的燃烧剂,使得李国安的成长充满了冒险和投机的味道,也时时充满着恶行。这种恶行与时代中蕴含的恶是平行的,互相交错,互相影响,能成就了李国安的每一步成功。以至于所有善良和孱弱的人,在他看来,都不过是供给吸取精血的鱼肉。李国安是异常精明的,古老文化中“官本位”的思想对于他而言是一种近乎本能性的认识,由权力再到金钱、女色。如西门庆一样,他把自己的欲望能量的发挥,全部寄托于数量级别的纵欲过程中。并像我们这个时代所有欲望的冒险家们一样,最后在虚拟的金融市场里寻觅自我彻底毁灭的归属(这样的例子在企业界比比皆是)。

作为一种热力学原理,熵的含义和任何一种科学原理一样不带有价值判断。它只陈述一个事实,并不包含善恶的倾向。况且,何种为善,何种为恶,也无法有一种精确的统一标准。李国安回顾自己的人生经历,即便是最后虽生犹死的狼狈之中,仍然有很多心存侥幸的地方,比方说因为猥亵幼女而获得飞黄腾达的机会,因为“官倒”带动了地方经济的发展,因为行贿买官,获得了复出的机会等等。就事实层面,在层出不穷的官场贪腐面前,李国安其人其事算不得很特异性,但确实很具有典型性。阅读《人间世》的过程中,我禁不住想到了自己的父亲。算来这位先生正是和我们父辈同年的。我父亲的经历与他截然相反,被动乱耽误了学业,没考上大学,自然攀不上权门的裙带,也无法借助权力积累自身的巨额财富,拼命工作、下岗失业,即便到现在仍然挣扎在贫困线上,苦苦地劳作。与我纯正的工人阶级血统的父亲命运截然不同的是,这位李先生得以张狂自我之恶的一切源泉在于权力,走向自我焚毁的途径也是随着权力的变异而变易。在自我之熵中,每当遇到善和恶的两极选择时,李国安惯常的选择是恶的,这似乎是某种权力意志潜意识的作用。他并非很贪财,但他深谙金钱运作的种种门道,并熟练加以运用。他也并非色情狂,但其两性生活也是很混乱的,背叛婚姻对他而言似乎是理所当然的事情,对两性之间的那些个混乱的事情也总是振振有词的,似乎他并非意在赢得谁的理解,而是指认一种经验中的世界都处于欲火焚身状态的一种事实。相比较于李国安这种隐隐的个人意志主义的爆发,围绕着李国安的男性女性,继父、母亲、白素贞、陈映真、杨成艳、田嫣、田然包括大权在握的他的岳父、田省长等等,都显得软弱或者萎靡。如果说,真有一种熵在支配着李国安眼中的世界的话,那么,在他独自一人的熵吧。权重如田省长者,在女儿田嫣和田然经历了李国安那么深重的伤害后,依然保持着沉默。受到李国安伤害的众多女性,也同样在貌似高压的现实面前选择做沉默的羔羊。真不知道是命运在保护着李国安,还是作者需要他平安地活着,以打开一个熵状态下世界的真面目。

把能说清楚地交给哲学,把不能说清楚地交给小说,在《我对天空的感觉》一文中,黄孝阳对自己的量子文学观作出信誓旦旦的表述。雄心不可谓不大,但正如作家毕飞宇先生指出的“用复杂的文字说明一个简单结论”的悖论,使得黄本人在打开自己的世界观时未免有点遮遮掩掩。议论文中没有打开的部分,却在小说中自由地舒展了。若把量子物理学移用到文学中,显然有点生硬,但移用到小说世界里,则有别致的艺术效果。这里要说成篇成篇机智而有趣的议论在文本中的分量和作用。小说的叙事者是一个非常喜欢发表各种议论的人,粗粗统计,叙事和议论的比例应该在一比二。对于一本讲故事的小说作品,这个比例是要命。因此,不得不指出一点,受文体功能的限制,我以为“夹叙夹议,文章大弊”,在整部小说中,作者太爱独立于情节之外的议论了,从骗到到暴力到门的象征到时代弊病到官场陋规等等,可能是作者受王小波先生一定影响所致。我以为,作者凭借着广博得文史百科知识入料,就议论本身,都是高明的,甚至是非常精彩的,但对于小说的大体是马虎的。批评家李长之在《鲁迅批判》一书中多次批评鲁迅小说的这一弊病,这里提出,对作者也是一个提醒。因为,夹杂在诸多的议论之中,小说叙事节奏本身的轻重缓急控制得并不很良好,越到后来越显得“赶”得厉害。这对于作者本来而言或许是一种艺术期待,但并不具有很良好的艺术效果。

纵然如此,瑕不掩瑜,《人间世》作为一部好读且有深度的作品,对近年来越写越琐碎的当代小说界是一个重要的冲击。就其技巧层面,作者广泛吸收了现代主义小说的一切优点,反讽、隐喻和互文等手法非常之纯熟,又融合了玄幻小说和中国式的官场小说的新要素。用王小波先生的话来说,对所有写小说的同行来说,是一种感到“为难”的挑战。这一挑战,其实首先是黄孝阳对自我的挑战。他开始从自我的感觉状态中跳了出来,对人间万事的有了一种纯粹的凝视和关切。相比较中国青年小说界在小说的想象力、理解力、深度、难度和审美感觉方面大幅的倒退,黄孝阳的这一努力,很令同样写小说的我感到钦佩。假以时日,《人间世》这部作品,会因为它具备的难度、力度和追问存在的严肃程度,把中国先锋小说的余脉在新世纪里的生命力重新点燃。

借着黄孝阳的思考,依旧回到文章开始时的问题中来。曾经很长一段时间,我对于写作这项事业存有巨大的怀疑。这种怀疑随着生活的积累,益发尖锐。写作和任何一项单纯的工作一样,都不能强烈地左右什么,我们看得到恶,看得到恶在寻找惩罚、走向惩罚,我们因为自己的软弱无能为力,或者,我们就是恶的有机组成部分,就是那个悲剧悖论里的承担重压的一分子。那么作为“活者的人”,我们该说些什么呢?善恶本无因果,作为人们存在的状态,现代人间中的罪与罚,不是纯粹的法学问题、宗教问题或者伦理学问题,同样是纯粹的美学问题。罪与罚背后有恶与善的对称,熵与反熵的对称,都包含冥冥之中的命运和主宰给予微弱个体的关照与肯定。现代化之于人类发生了,是一种进步,也是一条无可返回的路。它可以造就一个到处是坚硬真理的石头世界,也包含着通向未来的沙之门。滴水中有宇宙的奥义,但人终究是阔大的,如果怀有耐心和信心地去寻找美,而非罚,将是非化作审美的关照。我想,这是对人间苦难的一种终极的慰藉。因此,且祝小说《人间世》结束时惶惶不可终日的李国安先生平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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