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珍妮特·温特森:换种方式读莎士比亚

发布时间:2019-12-15 22:48:20

珍妮特•温特森,曾被英国《独立报》称为“我们这个时代,最好也是最有争议性的作家之一。”当全世界在纪念去年莎翁逝世400周年时,她接受了英国霍加斯出版社发起的改写莎翁经典剧作的计划。在接受该项目的几位世界顶级作家中,她是第一个交稿的,这部《时间之间》改写自首批七部莎剧中最不知名的一部《冬天的故事》。

在《时间之间》中文版由未读出版上市一年之后,她来到南京和上海,与《时间之间》的译者于是、《写在身体上》的译者周嘉宁、编剧柏邦妮,一起畅谈关于写作、莎士比亚、爱和人生的看法。

温特森已经57岁了,在约定好的见面时间,她一分钟也不差地出现,穿着牛仔裤、白T恤和白色匡威,因为每日保持健身,步伐比年轻人还要快,眉宇间有种坚定而温暖的力量。被贴上「先锋」「前卫」的标签,每个第一次见她的人未免都有点忐忑,担心她是个不好相处的人,而两天下来,却是所有人都时常被她讲的段子逗得哈哈大笑。同时,她热情,坦诚,丰盛,有着极强的感染力。冰啤酒是她疲惫时刻的灵药;看到美丽的外滩江景会一直惊呼着“gorgeous”;她会在中断签售时跳上椅子向大家高喊“I’m coming back!”;也会在讲座开始前执意要求关灯。黑暗中她铿锵有力的声音配着对面外滩闪烁的夜色,有着一番别样的浪漫。

珍妮特·温特森被贴上了太多标签,她的性向、先锋性、争议性都是媒体穷追猛打的话题。但任何一个好的艺术家,一定都是无法被定义和标签化的,他/她的作品中一定有超越个人生命体验的东西。

换种方式读莎士比亚,在“时间之间”的隔空问答

400多年来,莎士比亚戏剧从大众娱乐消遣开始,一路攀升到了人类文学经典的顶峰,那些超越时代和情节的台词、层次多样又留有余地的情节,都无一不在揭示人性并给人启迪,这也是为什么他的作品在全世界都有着无与伦比的影响力。早在17世纪,英国剧作家本•琼森就将其奉为“时代的灵魂”,并预言他“不属于任何一个时代,而属于千秋万代”。

为纪念莎翁逝世400周年,英国老牌出版社霍加斯出版社(企鹅兰登集团旗下著名文学出版社,由弗吉尼亚•伍尔芙创建)邀请当代英语世界最著名的几位作家来改写莎翁的经典剧作,以现代时空、全新观点、小说形式,重新演绎莎翁的隽永故事。

这是一个值得期待又充满挑战的项目。首批参与项目的7位作家均享誉世界文坛,他们有英国天才女作家珍妮特•温特森,有最具有获得诺贝尔奖气质和希望的女作家玛格丽特•阿特伍德,有普利策奖的获得者,有英语世界小说最高奖“布克奖”的获得者等,可以说是全球顶级作家阵容。

毫无疑问,莎士比亚是影响了几百年来英语作家、甚至是全世界作家的写作方式和风格的文豪。但对于现在的很多读者而言,莎士比亚可能又是一个遥远,甚至令人望而生畏的名字。因为年代久远,莎剧中又有大量晦涩难懂的内心描写,大多数人很难真正拿起一本原著去感受莎士比亚的魅力。

珍妮特·温特森:换种方式读莎士比亚

“霍加斯•莎士比亚系列”并非简单的文字改写,而是以作家擅长的角度和写作风格,将莎翁原著移植到当代社会背景之下,即使读者不熟悉原著内容,把它们作为全新的作品来阅读,同样会是一部非常优秀的文学作品。所有的改写作品,都是作家基于自己所处的时代,亲自挑选对Ta来说具有特别意义的莎翁剧作,作品所反映的是400年后的今天,我们仍然要面临的一些问题。也许具体的问题变了,但是我们的处境并没有变。

珍妮特•温特森的《时间之间》是该系列的首部作品,改写自莎翁晚年剧作《冬天的故事》。温特森因为处女作小说《橘子不是唯一的水果》一炮而红,被誉为“当代最好也是最有争议性的作家之一”,她的文风就像她的气质一样铿锵有力,这也是很多人非常喜欢她的作品的原因。

《时间之间》和《冬天的故事》在人物设置和大的情节走向上可以说是对应的,但是毫无疑问,温特森的小说为原著增添了很多血肉。在她精巧的铺陈和美妙的文字间,讲述了一个失落与爱的故事,一个全新的属于她的故事。

为什么会选择改写《冬天的故事》

《冬天的故事》是莎翁晚年的一部传奇剧作品,作为首批改写剧作中最不知名的一部,温特森选择它,是因为同这个故事有情感上的联结。《冬天的故事》主线是关于一个“弃儿”如何改变自己的命运,成为自己的英雄,进而又改变所有人的人生,而温特森本人就是一个“弃儿”。她1959年出生于英国曼彻斯特,六个月大时被坚信宗教的夫妇收养。因为养父母无法给她提供归属感,所以温特森很早就决定要用写作的方式为自己创造一个身份。

她说:“如果你不去讲述属于自己的故事,总会有人替你讲述,那就没有那么美好了。因为我是一个小说家,所以我可以以自己的声音去陈述,不断讲述自己的故事。”

她相信如果我们能够把自己看作事实与虚构的结合,事情就不是固定不变的,我们就不会被胁迫着走向我们不想拥有的结局,我们随时可以以小说家的身份改写自己的人生。这是一个从小就将命运紧紧握在自己手中、穷尽一生与宿命论做斗争的人,为我们献上的最特别也最实用的一堂写作课。

创作就像是测谎仪

温特森过去的作品中,男性往往是粗鲁、强硬、暴力、贪婪、可怕的形象,同是温特森忠实粉丝的青年编剧柏邦妮认为,在《时间之间》里,温特森能以一个男人视角去写一个男人的内心,这是非常特别的变化。在剧本写作中有句话是“一个人不可能讲出故事却不暴露自己”。温特森无疑是一位坦诚而热烈的作家,在她的作品中,我们能看到许多和她的人生息息相关的线索。

温特森认为有创造性的作品,其实就是测谎仪。作品会让我们产生不舒适感,它们会制造一些麻烦,一些问题,揭示出我们心底的一些疑虑、一些我们不敢面对的东西。写作的时候,也是在重新组织自己的人生。你会拉扯它,然后重新将它排列,这样你就会变得更加更加坚强。

温特森可谓是一位操控语言的大师,她非常善于运用短句,语言简洁而富有诗意。她认为,语言的荣耀,从莎士比亚至今,正是帮助我们进行更深层次的、更有内涵的沟通。通过文字和文学作品,我们能够更好地解读自己的人生,也能够不断地重新认识自己的人生。

在改编层面,小说家比剧作家更自由

在舞台上,戏剧里的每个情节都要出现,要被观众看到。但是在小说里,读者可以有自己的情感,情节是融入在自己的脑海里、心里的,这是戏剧和小说不一样的地方。在温特森的心里,小说有一种自我反省和对话的作用。当我们在阅读一本小说的时候,可以深深地感受到作者的想法。

温特森说:“在《冬天的故事》的原版里,莎士比亚没有给任何角色一个背景设置。我很想知道每个角色的背景是什么,他们为什么会这样。我想做的就是把这些空隙填补起来,做一些铺垫,为每个人物构建一个背景。”

对于温特森来说,写小说是非常有趣的事情,就像是在做实验,但同时也意味着小说的作者需要冒更大的风险,需要赤手空拳地来构思一部作品的结构,同时也要承担这些创造的后果。在《时间之间》这本书里,第一幕就有很多隐藏的线索,它们在后面会慢慢浮现出来。小说家可以从不同的层面把故事串联起来,就好像在写一段旋律,把不同的节奏、韵律带进来,和这本书一起唱歌。

柏邦妮也非常认同这一点,小说改编比影视改编要自由得多。写一本小说,作者只要有一台电脑,可以去构思自己的故事。但是要创作一部电影,需要大量的金钱投入,这就意味着它要有回报。影视需要最大的人群去喜欢,不可避免地会泯灭创作者很多的个性。“《时间之间》的改编里面就充满了珍妮特,我看到这本书我就会觉得这是珍妮特的书。”

标签对我来说没有意义

周嘉宁结合自己的阅读和翻译温特森作品的经验,认为“性别”在温特森的作品中一直不是很明确的线,有时她甚至在刻意模糊性别的界限。她问道:“现在这样一个世界的环境下,我们是否应该进一步的模糊界限,模糊掉那些外界用来解释你的标签?”

温特森回答说:“我们给太多东西贴了标签,标签对我来说没什么意义。我在《写在身体上》这本书里,里面的角色是没有性别的。这也许会让有些读者觉得不舒服,但是我希望读者自己去想象在不同的性别下会发生什么。我们总想要知道这是男孩还是女孩,而这些都不重要,爱本身才是最重要的。爱是使生命不那么痛苦的东西,生命本来就是痛苦的,爱能改变这种状态。”

对于温特森来说,所谓的性向并不是一种单一、一成不变的东西,它像是光谱,有非常多的层次和色彩。她不喜欢非黑即白的事情。在她看来,性别、年龄、种族这些外部的标签都不重要,重要的是我们要得到爱、快乐和幸福。

“在莎士比亚的剧作当中,最好的台词都是出自于女性角色之口”

温特森曾说过:“黑色能够包含所有的颜色,莎士比亚不是一个字母,莎士比亚包含所有的字母。” 过去的30多年里,莎士比亚一直是陪伴她的私人读物。在不断阅读莎士比亚的作品时,她的出一个结论:最好的台词都是出自于女性角色之口。

温特森说:“莎士比亚笔下的女人的确说出过很多好台词,好莱坞就该向他好好学习下这一点。莎士比亚很善于塑造女性角色,虽然在那个时代女性不能去舞台上演戏,女性角色都是由男性来反串的,但莎士比亚的确很懂女人,他敢于去塑造一些恶毒的或令人畏惧的女性角色,比如麦克白夫人,同时他也不惮于赋予女性更加深刻、广博的思想去表达自身。如果你读过《罗密欧和朱丽叶》的话,你会发现罗密欧说的情话都是一些陈词滥调,朱丽叶的语言却更加诗化、优美。在后期的戏剧创作中,莎士比亚好像也腻烦了将女主角写死或者让她们牺牲自己,所以他使女性有了不同的结局。在《冬天的故事》里有三个不同年代的女人,她们在尽自己的力量去化解男性的愤怒引发的后果。”

语言风格的转向

作为温特森的处女作《橘子不是唯一的水果》中文版的译者,于是在这次《时间之间》的翻译过程中,发现温特森的语言风格和她的处女作有很大的区别。她认为这是温特森在三十多年的写作生涯中历练的结果,也是情感变化的结果。温特森前十几年的作品大多是向自我内部进行探索的,比如她会写她爱上了怎样的人、她怎样解决爱和欲望的问题等等,这些作品语言诗化,富含很多的碎片与跳跃,将现实和寓言交织在一起,故事性并不鲜明。就如她曾经说过的:“我爱的是语言,叙事只是附带而已。”然而在《时间之间》里,温特森却保留了原本莎剧中的主要情节和人物关系,甚至人物对白的特色都被保留了下来,这与她之前的作品迥然不同。

周嘉宁曾翻译过温特森的《写在身体上》,对此,她也有着同样的感受。

“从《橘子不是唯一的水果》到《写在身体上》、《正常就好,何必快乐》再到《时间之间》,我的确有所变化,但我同时也还是我。”温特森回答。她觉得为了讲好每个故事,做好每种必要的沟通,需要在叙述上做出一些细微的调整,可能是以不同的方式来运用语言,也可能是采用不同的架构或风格。一个作家永远不该放弃对语言的执着,否则作品就这只会成为自己的注脚,毫无新意和突破。写作最大的挑战就是,你需要找到思想、情感和人类的本质,这是非常难的部分。

温特森真诚地说:“年龄的增长对我的确有很大影响,因为你有了更多的经验,你写了更多的东西,你就是你笔下所写的全部。然而,你仍然要面对许多新的挑战,这往往能给我带来一种兴奋之感。比如说,当我开始做这个莎士比亚改写项目时,我就带着莎士比亚生活了整整一年。”

当你选择宽恕,生活就会以另一种方式流动起来

莎士比亚的戏剧通常有三种结局,分别是“复仇”、“ 悲剧”和“宽恕”。《冬天的故事》则采用了“宽恕”这种在莎剧中并不常见的结局。

温特森认为, “宽恕”可以超越故事的结局,超越死亡,超越哭泣的女人和破碎的男人。她说:“莎士比亚去世的时候52岁,你可以想象一下如果你知道你52岁就会死去,你的思维和行动方式都会发生改变。生活中有很多人随着年龄的增长,他们的生命并没有跟着一起发展,有很多失望、痛苦的部分扼住了他们,让一切停滞不前。但当你选择了宽恕,生活就会以另一种完全不同的方式流动起来。所以,莎士比亚晚年的作品开始关注宽恕和第二次机会。”

稳定而泛滥的激情

于是和周嘉宁在讨论中认为,温特森一直保持着一种“稳定而泛滥的激情”,在没有让激情失控的同时,又很巧妙地将激情转化为一种温情。

被问到“是激情好还是温情好”时,温特森说自己也并不确定,但她可以确定的是,人需要去关注你生命中发生的事情,时刻做好为那些对你来说重要的事冒险的准备。她确信文学、艺术能够提供给人能量,使人变得更好。“就是激情的力量在推动着一个人去创作,不论是音乐、写作、绘画、电影等等。那种强大的能量,有的时候像是电池,可能也会有没电的时候。所以我们会阅读、听音乐、看一些东西。我丧失这种能量的时候就会休息一下,读读诗,喝一杯,用这些很短暂的宁静来重新找回我的能量。我可以从别人的创作中获得能量,我也希望我创作的东西、我这个人同样能够给予能量。”

“我所确定的是,这种能量是自由的、有效的,它不会枯竭,它不被身体、年龄等各种东西所决定,它一定会生长得更为强大。对于我们的余生而言,尽管身体在不断衰老,可这种力量或曰信仰没有理由消失,也不应被轻视。我觉得文学、艺术创作能够让人保持对世界的开放心态,让我们接受变化。最为一个人,当你没办法改变的时候,你就等于已经死了。”

如何度过生命中的低谷

在《时间之间》的故事里,温特森构想出一款名为“时间之间”的游戏,游戏的背景在巴黎,其中有一处很有意思的设置,就是每当游戏中的人物需要休息时,就会去莎士比亚书店。其实在现实生活中,莎士比亚书店对于温特森来说也是有一个意义所在,是她失去能量时候可以寻找到的一个心灵港湾。即使是一直饱有激情的她,也曾经历生命的低谷。

她说:“2007年有段时间我很崩溃,就是在写《Why be Happy when You Could be Normal》(《正常就好,何必快乐》)时,我曾精神完全崩溃,尝试自杀。那时我觉得自己生活在闹鬼的房子里,很多无形的悲伤、沮丧都想我袭来,我什么都做不了,它们在摧毁我。我觉得在这个痛苦的、可怕的阶段不如停下来,去死,我觉得失去了一切。但是很意外的是,我没有自杀成功。对我来说,这就像是给了我的生命第二次机会,就是一种宽恕,对自己、对过去宽恕。如果问我怎么度过那些糟糕的日子,我只能说,让它过去,看看书、给朋友打个电话,喝杯酒,没什么大不了的。因为你活着,有爱你的人,你和你爱的人一起工作,你有自己的生活,就是这些东西让我继续向前,渡过难关。”

温特森提到自己非常喜欢中国文化中的“道”,她认为“无为”是一种很强大的能量。很多事情有自己运行的方式,需要时间,我们得给它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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